<羊毛與鵝毛>
男人是個重視節慶的人, 特別講究聖誕節和生日, 偏偏今年我因為工作的關係, 沒辦法留在倫敦陪他過生日, 男人於是一直呈現哀怨的狀態。
關於生日, 以往都不是那麼難解決, 找一間氣氛好的餐廳, 開一瓶好酒, 男人也就滿足了, 偏偏今年兩地相隔, 餐廳這招是派不上用場了, 為了不要讓男人覺得太悲涼, 我繳盡腦汁也要想出一份好的生日禮物。
偏偏男人什麼都不缺, 真正缺的本姑娘又買不起, 就在已經想到腦子快燒掉, 決意放棄的時候, 男人開始抱怨天氣冷：“都已經快要三月了, 這裡還是每天都好冷, 我在工作室裡冷到全身發痛, 都快要變成智障了…”
我一直以為男人在裝可憐, 直到我在健身房的跑步機上, 看到電視機裡斗大的標題：”今年歐洲天氣異常, 希臘洪水, 英倫結冰”。
我想到天氣真的很冷的時候, 我總會把羊毛襪翻出來穿, 一穿上羊毛襪, 整個人從頭到腳就都暖和了, 羊毛襪不是多貴多了不起的東西 （兩雙台幣一百）, 卻是我度過寒冬的必備品。
逛遍了英國的羊毛襪網站, 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一雙要價80英鎊（3600台幣）的羊毛襪, 網站上說這是英國皇家慣穿的品牌, 但對英國已經有些了解的我, 對皇室慣穿的品牌並不特別著迷, 雖有皇室加持, 並不代表品質與價格成正比, 皇室象徵著一個價格離譜的古老世界, 在那個世界裡成功營造高貴的氛圍勝過現實世界裡我們的一切追求。
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送羊毛襪, 我還是有些疑慮, 送襪子當生日禮物會不會有點寒酸呢？生日是不是就該送些像I-phone, 照相機, 羽絨大衣, 手錶這些一拿出來就很有氣勢的物件？相較之下顏色黯淡, 默默被穿在腳上, 還會被牛仔褲遮住的襪子, 是不是就顯得微不足道？
想著想著, 我有點被”生日”這回事激怒了, 又或著說被我自己激怒了, 一直以來我都為節日所賦予的壓力感到反感, 卻三五不時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, 腦子清楚的時候, 我比較不會煩惱這些事情, 但腦子不清楚的時候, 就會開始計較生日時男人帶我去的餐廳不夠高檔, 或襪子這類的禮物是不是太過寒酸。
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, 有這種邏輯, 相信一個人對你的愛和他花在你身上的錢成正比？還是, 這一切都只是競爭遊戲裡的一小部分？目的是讓所有的人都喘不過氣？
我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個小故事, 如果可以成為心愛男人身上的一個配件, 你會想成為什麼？有的女人想成為男人手腕上的手錶, 因為這樣男人就會常常看她, 有的女人想成為男人的眼鏡, 因為這樣她就可以知道男人整天在關切什麼, 有的女人想成為男人的項鍊, 因為那是最貼近心臟的位置, 有的女人想成為男人的腰帶, 因為這樣她就可以毫不避諱的緊緊擁抱他一整天。
回憶完這個小故事, 我冷靜多了, 也找回自己的步調和思緒, 如果是我, 我想成為男人腳上那雙羊毛襪, 輕輕托著, 溫暖著他的雙腳, 這雙羊毛襪也許不是太花俏也不引人注目, 但卻有我在這段關係裡最想提供的溫暖與親密感。
男人後來跟我說, 他在生日那天早上被快遞的門鈴聲喚醒, 拆開包裹時, 纖細柔軟的羊毛襪輕輕滑過他的指尖, 襪身上簡單的菱形格紋帶著一種輕鬆的優雅, 那一天倫敦下著羽毛般的細雪, 他穿著新襪子出門, 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, 一間藝廊逛過一間, 他說逛到最後他的臉都冷僵了, 但雙腳卻依然暖呼呼的, 於是他的心也覺得暖呼呼的, 彷彿我正陪在他的身旁。
千里送鵝毛, 禮輕情意重, 我一直想著中國人的古老智慧, 也想著我想要成為一個怎麼樣的情人, 朋友, 家人, 我當然可以勉強自己買一個公認昂貴且氣派的禮物, 但那就不是我真正的心意, 也可能超出我所能夠負擔的, 我想, 禮物不是不重要, 但其中屬於彼此的關懷與意義, 應該是要大過於這個社會推銷給你的價值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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